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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与子的宿命

父与子的宿命

星空,在这一夜无法再被少年所窥视到。

取而代之的是从地面的灰烬中发出嘶哑而又断断续续的咆哮声,冲上云霄的浓烟,以及死者的魂魄。

这一夜,这片土地的旅人们或许也无法看到能指明方向的星辰。在夜空中展翅翱翔的鸟儿,也被这烟蒙蔽住了前进的道路,最终只能化为坠落的流星,掉入地面的火场之中。

即使被焦臭味所包围着,但这片火场仍是人们能够安居乐业的家园,至少在今夜之前是这样的。不甘的悲鸣与代表生命终结的惨叫,在今夜取代了欢笑与家族的互相问候。

夜空的底色,化为了鲜红。但在右眼已经被血液所占据,矗立在灰烬与残垣断壁之间的半大少年来说,世间的一切在此刻都是与红色相同的。原本白色的甲胄,无论在谁看来,都已经化为了如同玫瑰般的嫣红。

并不浅的刀痕,竖立在他的右眼上,伴随着依旧在不断涌出的鲜血,在这片已经遭受厄运的土地上来看,是如此的和调。同样是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居民,所以也必然会吞下这厄运所带来的苦果吗?

少年确实吞下了,但带来的结果并不是这眼睛上正不断留出的鲜血与触目惊心的裂口。在这十四年中都不曾想象过的画面,现如今就这样残酷的摆在了他的面前。

心,已经空虚了。

但身体还在拼命的蠕动着。即便热流让伤口疼痛欲裂,这双腿现在也不能就这样变成摆设。

向着那个传来不祥噩耗的地方迈出了脚步。山天中德握紧了手中已经被血液彻底染红了的太刀。即使最终的结果是死在那个地方,但至少要....

“至少,做到问心无愧...就可以了吧。”

【咔啦】

在道路的前方传来了阻碍者奔走而来的声音,那是带来这一切的元凶吗?

不。依旧迈动着残破不堪的双腿,向着声音的来源冲了过去。

那只是爪牙罢了...真正的那个人,现在估计已经到了家族的阵地了吧。死守在城门口的自己,就像是个白痴一样,对背后的事情一无所知。直到感觉到从背后传来的响声,才明白了真正的战局。

感觉到了突然加速的脚步,那阻碍者中的其中一人仿佛是想擒住自己似的,朝着左侧面扑了过来。剩下的几人则是从正面攻来。这些障碍的手中都握紧着长枪,而那个突击者则朝着自己挥出了长刀。

为了节省体力来面对后面的战斗,现在还不能进攻。山天中德的脚步突然刹住了。而突击者则像是找到了机会似的,将左手抓向了这边。

如果成功了的话,山天中德毫无疑问会就这样被按倒在地上然后被割下首级吧,而轻举妄动的话则又会被正前方的人抓住破绽,那样子被长枪直接刺穿的话毫无疑问会死掉。

所以山天中德静静的等待着依靠自身体重压过来的青衣兵卒。当他认为自己要得手之时——

身体以常人无法做到的速度向后猛退了一米左右。那已经扑过来的突击者就这样以十分危险的横向姿势扑空了。而在他浮空的这一瞬间。

仿佛被弹簧击中的山天中德的身躯再度来到了突击者的身边。

早已移至肩膀右侧的刀刃,以一道完美的弧线划过了这包裹着青色甲胄的身体。从天灵盖没入,至尾骨而出。再迅速的回刀,从躯体的肋骨部位再度拔出了刀刃。

【噗斯————】

血雾,面前的躯壳在空中化为了三具四处散落的尸块,并伴随着能将视野掩盖住的大片血雾盛开了。

如果说那片血雾是一朵盛开的玫瑰,尸块是飘散而落的枝叶。

在血雾才刚刚绽放之时,握着太刀的身影便如同满弓射出的箭矢般疾奔而出,在血雾中开出了一块大洞。

那么,山天中德就像是这朵玫瑰的尖刺与花蕾一般。

枪头在太刀的划动中与枪柄失去了联系,而转瞬间,山天中德面前的士卒们也随着山天中德双臂的舞动与刀刃传来的美妙破空声一道,化为了散落四处的尸块。

他是玫瑰的核心,也是玫瑰的致命之处。

用刀将别人分成几块,然后去获得胜利。这是山天中德已经习惯了的事情。他很清楚的明白自己杀死的是与自己一样的人。但这并不代表他不会把他们切片然后放在烤肉架上当做军粮来犒赏士兵,如果补给情况需要他那么做的话。

更何况,这些身着青色甲胄,背后印着棕色触手树纹章的士卒,已经做了对他来说无可饶恕的事情。

踏过了灰烬与尸块,用散落在地上的枪柄拨开被烧的通红的残垣断壁,山天中德再度迈出了脚步。

天上的星空,依旧被浓烟遮蔽着。这是连天也不愿意看见的景象吧。

不断将障碍消除,向着山天家内部阵地狂奔着的山天中德很清楚的明白着。

就算自己再怎么努力,山天家也已经彻底被【剿灭】了。

即使族人还没有全部死去,但斗志也已经彻底消散了。

但山天中德的斗志还未消失。在没有真正的面临绝望之时,即使心已经空虚了,也能够用不断涌出的斗志来填满!

但他不曾发现,在他的身后,还潜藏着一道人影。

由入夜花铃主导的这次作战,以较为成功的方式进入到了最后的阶段。即使是被半强制性的拉入这场闹剧的山崎吉天也不得不承认这个比自己小上五岁的少女拥有足以掌握整个战场的领导能力。通过泄露出各种各样的假消息让山天家的家主认为他们会直接带着大军突入过来。让那个叫山天空阶的家伙在自家的棘虎城城门口布设了大量的兵力,甚至把自己的二儿子也扔了进去。

如果是真的重兵压境的话,或许那种奇怪的阵势真的有效也说不定。

但入夜花铃却仅仅只是带了一支六千人左右的精锐部队。以闪电般的速度如同一把尖刀**了棘虎城的中心。并在夜晚亲自带领着一部分部队牵制住了在城门口兵力,让剩下的部分人在城中放起了火,并亲自下令大肆屠杀能遇见的所有居民与士卒。

这些活动直接影响了大量山天家士卒的战斗力。

对于山崎吉天来说,这种残忍的手法他也并不是第一次见到了。虽说很恶趣味,但这或许也是必要的。因为当他们即将冲进山天家的居地时,他们便遭到了山天家士卒与居民合伙的袭击。

山天空阶并没有将精锐派到城门口。而是放置在了山天居地的周围。

原本看似一帆风顺的战局遭遇到了瓶颈,但这也仍然是入夜花铃所预想到的状态之一。

在战斗彻底陷入白热化之时,于山天居地内部潜藏已久的内应便趁此时机迅速占领了居地大部分的区域。山天家许多家臣的亲属包括山天空阶自己的亲人很快就成为了入夜的俘虏。

许多山天的家臣在明白这已经化为绝境之后便放下武器选择了投降。而剩下那些誓死跟随山天空阶的家伙们也很快变成了现在正横七竖八倒在地上的焦尸众。现如今剩下的只有夺下山天居地一隅殊死顽抗的山天空阶了。

不得不说,如果不是因为看到山天空阶那犹如鬼神般的剑技的话,山崎吉天或许还真的会被那佝偻的身影骗到冲过去想要夺下对方家主的人头,按照那种心态去的话毫无疑问会血溅当场吧。

山崎吉天抓了抓因为热气而变得有些瘙痒的深棕色皮肤。在确定了下一批即将攻进那个别馆的队伍后,将放在绿木圆桌上的牛角头盔重新戴回了头上。

不得不说这个人称【剑圣】的老男人真是狡诈,挑的地方偏偏是那种狭窄的死地。这直接导致了部队根本无法保持阵型进行攻击。

如果一窝蜂的往那个地方钻的话,按照那个家伙的剑术,就算把他的头砍了下来,这里的人数也肯定不够压制住那些被俘虏的家臣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真是烦死了,入夜那个家伙又规定大爷我不能放火烧山天的居地!这样下去就算不全部拉去送也要送光了啊!)

山崎吉天在内心如此嚎叫着。原本作为雇佣兵出生的他本身就没有带领下属战斗的经验,虽说他的祖先是曾经带领大军击退外来入侵者的英雄。但是因为代代不擅财政的关系,到他这一代时是已经必须要靠帮别人干架来还债的苦逼家族了。

不仅是钱财,连统帅的技术也没能继承下来,流传下来的只有这身皮肤还有强壮的身躯。

“好了,第五组,踏着前面几组的尸体,冲上去吧。”

“...不要说这么恐怖的话啊!”

“少啰嗦!你小子刚才烧房子烧的比谁都勤快,赶紧给大爷我过去!”

“....你们就算派再多人也没用的,父亲大人会把你们全部杀掉,为死去的伙伴报仇的!”

就在山崎吉天把抱怨的士卒一脚踢到前方之时,在房间的一侧传来了充满怨恨的少女声音。

山崎吉天停止了对士兵的训斥,并对着声源处露出了不耐烦的表情。

“喂,难道非要大爷我说你们才肯把这货的嘴用随便什么东西堵住吗?!没有东西的话就用你们的兜裆布来堵。”

“...你在害怕,不是吗?最终你的士兵会消耗殆尽,接着就只有你能上去了,你觉得就凭你,能击败父亲大人吗?”

山崎吉天默默的深吸了一口气,稍微活动了一下右手的关节。

接着,他将身体弯下来,挥出笔直的一拳狠狠的撞在了少女的腹部上。

【咕—啊啊啊!】

这一拳的力道似乎是用力过头了的关系,名为山天七葵的少女在发出凄凉的悲鸣之时还从嘴中呕出了一些无法用语言形容的黏稠物。山天七葵的淡绿色眼眸中因为疼痛和呕吐而渗出了一些泪水,但很快便被她强制性的制止了下来。并用更加坚毅的表情瞪了过来。但因为手被绑住的关系,少女无法做出任何实质性的反抗。

“既然都被抓住了,就不能消停一会吗?还是说你非得让大爷我揍你个几拳才能停下?”

“咕呜呜呜....”

似乎是因为腹部过于疼痛的关系,山天七葵只能以十分模糊的声音发出微弱的怒吼声。但从各种意义上来说,她都比刚才要安静多了。

随意的一脚把山天七葵踢到了一边之后,山崎吉天再度深吸了一口气。这个叫山天七葵的女人或许说的没错,自己确实在害怕。但也正因为她说的没错,所以才更加需要让她闭嘴。

在城内进行巡逻工作的山天七葵,于入夜的队伍侵入山天居地时,及时的包抄到了对手的后方并采取了十分有效的攻击手段,仅仅靠其一人就击倒了差不多四百多人,并且身上没有一道伤痕。不得不说不愧是山天空阶的长女,其剑术也十分高超,但在亲属被内应俘虏后,得到消息的山天七葵在威胁下选择了放下武器。

但很明显,即使是成为了俘虏,作为山天家长女而持有的骄傲并没有因此而消减。

很快,惨叫声便从外面传了过来。

“那个老男人看来也是力不从心了啊,前面几组都是一刀解决掉,连惨叫声都没给发出来,现在倒是...”

惨叫声的此起彼伏,让山崎吉天原本百无聊赖的表情慢慢的沉了下来。

前面是叫了二十个人去侵攻别馆...但是现在仍在不断持续的惨叫声,很明显已经超过了二十个人。也就是说,现在被攻击的,是驻守在山天居所外部的家伙....

战况在此时,发生了极其特殊的变化。

山崎吉天抓起了放在墙壁一侧的重铁长枪,从别馆旁的会馆中冲了出去。每当他靠近外侧,一股浓烈的血腥味便越发往他的鼻腔中钻去。那是一种能让眼睛都产生迷离感的气味。但山崎吉天早就已经习惯了这种东西。

仿佛找到了猎物的野犬一般,山崎吉天的脸上露出了有些兴奋的表情。对于对手到底是怎样的家伙,他产生了浓烈的兴趣。

而当他走出会馆时,出现在他眼前的,是飘散在空中的淡淡血雾,以及满地的包裹着绿色甲胄的尸体。而在这些尸体的中央,是一名身着红色甲胄的...战士。

当山崎吉天看到那个躯体的第一眼,他的脑海里便只能想到这个词,无关于年龄或者性别。甚至与是不是人都没有关联,现在他眼前的这个正用被血沾染的淡绿色眸子盯着自己的家伙,只能用【战士】来形容。

“山崎吉天,告诉大爷我你的名字。”

“....山天中德。”

那个战士用蚊子般的声音说出了自己的名字,但不知为何,这细小的声音却如同疾风吹拂过大地一般,让山崎吉天的身体莫名的产生了战栗。

虽然比不上遇到山天空阶那样子的绝望感,但现在的这份战栗,正是身上的英雄之血所传来的,遇到强者所感觉到的兴奋。

“你从哪来的?”

虽然山天居所并没有遭到火焰的侵蚀,但那周围的火光依旧将周围的环境照的通红,而在这环境中的【战士】·山天中德,将手中已经产生破损的染血太刀,举到了腹部的左侧。

“山天家,还有活下来的吗?”

“除了你以外,剩下的除了山天空阶,都已经不配拥有山天这个姓了。”

.....

“回你的话,这是我家。”

山天中德的身影随着产生残像的移动传来了破空的乐声,紧随而来的便是已经到达山崎吉天腹部的刀刃。

“我从这里诞生,也会在这里死去!”

【铛】

山崎吉天以极其微妙的身体旋转躲开了这能将自己刺出一个大洞的刀刃,并以最低限度的手部动作用枪柄夹住了太刀。

“那大爷我很乐意帮你一把。”

山崎吉天的战斗方式如同一座会移动的大山一般,看似不动,实际上一直都是在用最小限度的肢体活动为诱饵,获取最大的利益。而他的攻击,亦如同山一般,即使看起来是那么缓慢,但也没有人能避得开。而主动去攻击他的人,则如同用头去撞击墙壁一般愚蠢。

枪柄的底端以无法抗拒的姿态击中了山天中德的胸口,不知是谁的血,从空中溅了开来。然而,像是无视了这攻击般的,山天中德没有产生任何的动摇,与之相对的松开了刀柄,原本的拉力突然没有了释放点,山崎吉天的身形在那一刻产生了一点小小的偏移,而就是在这一时刻,山天中德突然飞起的一脚以一条竖直的直线狠狠的踢在了他的下巴上。而那只脚在收回的一瞬间如同第三只手一般钩回了太刀。

而在这一刻,山崎吉天的身形却突然收了回来,包裹着盔甲的左肩膀再度如同巨山一般撞上了山天中德。

【叮】

那恐怖的撞击力在还未碰到山天中德之时便被笔直袭来的第二只脚所抵消了,山天中德借用反作用力向后后空翻至了一米之外,就在上半身即将落地之时,那把太刀突然插入了地面之中,而山天中德的身形如同旋风般随着那太刀旋转了起来。而随着旋转力踢出的一脚也被山崎吉天如巨山般坚硬的枪柄所抵消。

而就在此时,刀刃随着山天中德的身形再度向上而离开的地面,迅速在空中将身体转正的山天中德,将刀刃按在肩膀后斩向了面前的黑汉。

山崎吉天等的就是这一刻。

当刀刃从肩膀处随着手臂以一条完美的弧形划来时,山崎吉天仿佛以逸待劳般的,将重铁枪头以破天之势笔直的顶了上去。

【砰—】

在这剧烈的撞击下,原本就已经破碎很严重你的的太刀刀刃终于彻底的断成了两半。而这碎裂的声音,仿佛也代表着山天中德的失败。

但是,真的是这样吗?

山崎吉天原本即将要露出的胜利笑容被再度改变了。

将剩下的刀柄仿佛用上了全身力气击打在枪头上,从而使山崎吉天失去平衡之后,山天中德的身体随着那反作用力向上浮了起来。而就是那细微的浮动,让山天中德用嘴咬住了飞散的刀刃。

他的上半身如同鬼神一般,仿佛无视了一切的规则与外物,那嘴中的刀刃伴随着头朝着山崎吉天的后颈刺了过去。

这突然而来的攻击,山崎吉天无法抵抗。

一股预感到死亡的战栗感再度袭来。

但这次的战栗代表着的是....绝望。

如果说,山崎吉天是一座移动的巨山,那么山天中德就是能将这座山连根斩断的锯刃。他的每一刀都充满着人类的可能性,以及剑圣的意志。将这两者结合起来的山天中德,在这短短一刻内已经超越了人类。

他不是【战士】,他是超越人类的【战神】。

然而,那背后的身影,开始了行动。

背后的穿刺感,再度唤醒了山天中德对于身后威胁的阴影。

然而在那之后,那将其后背穿刺的东西,也穿过了他的身体。伴随着的,还有响亮的火药爆破声,以及从空气中传来的淡淡硝烟味。

...火枪....

山天中德的脑海中只留下了这两个字。

他倒下了。

紧绷的意识,陷入了无尽的黑暗中。

只留下右眼和背部传来的剧烈疼痛。

“....得...得救了?”

在身体僵硬了很长一段时间后,终于意识到自己已经远离死亡了的山崎吉天,发出了颤抖的声音。

“山崎,山天内部的压制情况如何了?”

无视了山崎吉天现在的状况,将已经无法再度发射的铁炮随手一扔的浅灰色长发少女微眯着双眼问道。

“...除了山天空阶以外的人,除了死掉的现在应该都已经纳入我们的控制之下了....入夜花铃大人。”

虽然声音依旧颤抖着,但在少女公正的声音之下,山崎吉天也慢慢的恢复了声调。

“这不是干的挺好吗?山天的居地也几乎没有破坏掉...那个叫山天中德的家伙,还有气吗?”

后半句的声音,不知为何,与前面的音调相比,似乎微微抬高了一些。而入夜花铃的眼神中,在此时似乎透露出了一丝几乎无法被发现的的焦急感。

“...还活着,这个战士,看起来还不会这么快倒下。”

“是吗...那么,把他抬进去吧,稍微做一些伤口上的处理。还有,现在不要去找那个山天空阶的麻烦。”

“是...”

山崎吉天小心的抱起了就在刚才即将杀死自己的【战士】,跟随着径直走过的入夜花铃,进入了会馆。

他仍然不是【战神】。

他无法预测身后的攻击,也无法抵抗时代的潮流。如果要成为真正的【战神】,他需要的是顺应这时代,并逐渐掌握他。

山崎吉天一直都对比自己强大的战士充满尊敬,但前提是这个人愿意与自己战斗,或者是半强迫性的与自己交战。

这就是为什么他会对山天空阶和山天七葵不屑的原因。

这将山天家牢牢捆住的蛛网,已经彻底结好了。

这片多年以来一直与入夜作对的土地的领导者们,现如今仅仅只剩下那个强大却孤独的领袖了。

而现在,最后一根蛛丝的出现,将彻底绞杀这最后一人。

...已经,没有光了吗?

但是,已经是最后了。

所以就这样变成冰冷的尸体吧,这就是宿命。

不是什么隆重又有意义的死亡,但是已经尽力了。只可惜现在只有老爹一个人了,虽然知道,他很快也要来了。

在这里诞生,在这里死去。这是山天中德的命运,也是山天空阶的命运。而在这片土地上崛起的山天家,在这么多年里一直与混沌抗争的山天家,拥有【地剑藏】之名的山天家...也将如同这个月份里散落的樱花一般,溶于夜中。

啊啊...疼痛感再度渗了进来,但山天中德没有再抵抗了。

因为要死了嘛。

“好冷...已经...”

只可惜,最后没有作为一个真正的战士,光荣的死在面对面的战斗中。

.......

但是,疼痛感在减弱。因为身体已经麻痹了吗?

温暖的感触,传了过来。这不像是死亡会给予的东西。

为了正视这一切,山天中德睁开了双眼。

在此时他眼中所映现出的,是熟悉的天花板与白纱布混合的画面,以及令人怀念的脸。

“......七葵...姐?”

“...白栗?白栗!太好了...终于醒了....”

...真是,不要叫小名啊...笨蛋老姐。

虽然很想这么说,但沉重的疲劳感随着意识的回转压了上来。

再一次的,意识进入了黑暗之中,但这一次,山天中德知道自己会再次醒来。

..........

再度醒来之时,山天中德终于想起了自己所躺下的场所,这里是过去用于接待客人的会馆,墙壁上的飞鸽图案在小时候总是想临摹着画出来,但几乎每次都画的像坨屎一样,最后如果不是七葵姐的帮助,可能一辈子都不一定都画出来给老爹看吧...

而在这旁边便是过去年幼时在那里学习剑术的别馆,很贴心的设计成了可以让小孩子自由通过,却让大人心烦的样式呢...

而身上的衣服也被替换成了白色的布衣

“所以...老姐,我这是被入夜家的家伙们给救了吗?”

“...要好好叫姐姐啦...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是入夜这次确实帮白栗君做了很精细的治疗...”

“为什么?就算把我治好了,就直接扔在这边不管也很奇怪吧...”

而且,为什么没有采用任何的捆绑措施,难道他们手上捏着什么能让我们无法反抗的底牌吗...在那之后,山天中德便清楚的从山天七葵口中知道了缘由...

“我是被叫来帮忙照顾白栗君的...其他活下来的家人们全部都被分开关押了起来。如果我们轻举妄动的话...”

“我明白了...还有,不要再叫我小名了老姐。”

“知道了啦...中德。”

在这除了二人之外再无他人的会馆,姐弟二人虽然诉说着沉重的话题,但两人还是用着较为笨拙的方式来试着让话题变得轻松一些。或者说,这便是他们日常生活般的对话也说不定。

但很快,【不速之客】便走进了会馆。

“已经醒了吗?山天中德,恢复能力还真是快的惊人呢,从你被击倒开始到现在明明也才不到一个小时而已。”

没错,也正因为如此,外面的天空仍旧是被火光所照亮的夜晚。

“入夜家的杂种,不准过来!”

山天七葵几乎是瞬间从地上跳了起来将山天中德藏在身后。并以极度憎恨的眼神盯向了逐渐走近的入夜花铃。

“不要忘记你的立场,俘虏。更何况我还是你弟弟的救命恩人,如果不想你的家人就这么死掉的话,就给我冷静下来。”

“唔唔唔....”

原本迸发而出的怒火就这样被浅灰色长发的少女用冷漠的声音硬生生的压了回去,山天七葵在发出了极度不甘心的低吼声后,慢慢的重新坐了下来,但那仇恨的眼神依旧紧盯着入夜花铃。

“所以有什么事吗?入夜殿。”

不知为何,面对灭族的敌人,山天中德却没有任何的愤怒情绪表露出来,那种感觉就像是在面对一个从未见过的陌生人一般。

“叫我花铃即可,不管怎么说我也算是欠你一条命。”

入夜花铃以十分平静的面容无视了七葵的目光,坐在了山天中德地铺的一边。

“这话从何谈起...”

“在我带着士卒攻击城门的时候,你不是差点就杀了我吗?真是的,当时我差点吓得从马上掉下来,但是在看到我是女孩子之后就停手了不是吗?...你已经忘记了吗?”

在入夜花铃的诉说下,山天中德确实稍微有些回忆起了当时的场景。

但在那时停下了手中的太刀后很快就遭到了对面的反击,而眼睛上的伤口就是在当时所留下的。

那个时候的自己还有余力做这种蠢事吗?如果是换成现在这种心态的话,山天中德一定会当场就把马上少女的头砍下然后连人带马都切成片吧。

一旁的七葵不禁露出了微微的苦笑,但很快又恢复到了戒严的状态。

“我知道,如果换做现在的山天中德的话,一定会毫不留情的杀死我吧。但是,不杀之恩就是不杀之恩,所以,我救了你,中德殿。”

“所以,这就是你想说的吗?”

山天中德隐隐的感觉到了,一股非常不安的气息。

“其实呢,还有一件事情。”

入夜花铃的表情突然变得略微缓和了起来,并竖起一根手指说道。

“我可以给你们一个机会,赎回山天家的所有俘虏。”

山天姐弟的呼吸,略微的屏住了。

山天中德,平静的走在前往别馆的小路上。在他的身后是埋着脸跟随着的山天七葵。

烟,渐渐的开始散了,入夜的大部队似乎已经开始进入城内进行灭火工作了。但即使是如此,这片土地也已经无法再居住下去了。

或者说,已经不值得再居住下去了。小道的墙壁两边溅满了已经凝固的鲜血。而地上横七竖八的躺着没有头,裹着青色甲胄的尸体。

老爹到了这个年龄,似乎也变得稍微温和了起来。原本的战法也已经不再使用了,与习惯将人切成几片的自己不同,他现在更专注于如何没有让别人没有痛苦的死去。这便是作为长者的仁慈吗。亦或是剑圣对于自己剑技的考验呢。

山天中德只知道,越靠近别馆,路边的尸体就越变越稀少,几乎没有士卒能近距离看到别馆。

到处都是凝固的血液。与这个仅剩下一人的别馆,是何等的般配啊。

终于,走到了别馆的门前。山天中德轻轻推开了虚掩的大门。

而在他即将走进去时,他的衣袖被拉住了。

回过头去,是山天七葵仿佛要哭出来的表情。

“没事的...”

山天中德轻声说道,轻轻的拉开了山天七葵的手,迈着颤抖的步伐走了进去。

在别馆周围,有着各式各样的刀架,油灯十分平静的挂在了天花板上,而在油灯之下,是比起昨天看起来还要苍老许多的中年男人,看起来是如此的普通而又唯美。

他正闭着双眼,端坐在地板上,身边放着一把太刀。

“中德,你来了。”

像是早就料到自己儿子的到来一般,男人睁开了已经失去光彩的淡绿色眼眸。

“哦,还有七葵啊,看起来还是老样子呢。”

“父...父亲大人...”

像是再也忍受不住内心的悲伤了一般,山天七葵迅速背过了身体,蹲了下来。

“恩,老爹,我来了。”

山天中德低声叹息着,径直走到了山天空阶的面前,坐了下来。并轻轻捶打着有些酸痛的肩膀。

“老爹,你这次算不算是把我卖了啊?既然料到人家不会从城门袭击为什么要把我拉到那种地方...”

“和你一起的那些士兵呢?”

“我也知道差不多要灭门了,干脆就遣散他们回老家了。不愿意走的就打晕了套麻袋拜托别人带走,就这么简单。”

“还是对士兵这么温柔啊,中德。”

“我可没把军饷发给他们哦?”

“还是一如既往的吝啬啊,中德。”

“呲,比起你个老头子来还差得远。”

“哈哈哈哈,又想起小时候的事情了吗?中德。”

“啊,没错!就是在这里,不就借你的刀玩一下吗?竟然跟守着个心肝宝贝似的,碰都不愿意让我碰!到底谁是你儿子啊?!”

“现在就可以送给你哦,那把刀,不是就在这里吗?”

山天空阶伸出因为挥刀而已经有些裂开的手,将地板上的刀放到了中德的面前。

“谁要那种东西啊...”

“这把刀,和你的命运,都是你必然要接受的,中德。”

“......”

山天中德默默的拿起那把比起自己原来那把要长上不少的太刀,刀鞘上用金色的凸纹刻着:

【半山十八部】

“老爹...”

山天中德默默的咬紧了牙齿,发出了短短的呜咽声,但很快就再次用平静的声音说道

“你知道的吧,我跟你学习剑技的目的。”

“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家人啊,你亲口跟我说过的。”

“...是啊,所以,我不想用来做这种事情。”

“命运有些时候就是不想接受也必然会逼着你接受的,中德。”

“难道你接受了吗?”

“...能就这样死去,我很安心哟,中德。”

山天空阶微笑着,闭上了眼睛。

慢慢的拉开了刀鞘,山天中德站了起来。长长的深呼了一口气。

而就在这时

“这种事情...这种事情太残忍了啊!”

撕心裂肺的吼叫声,伴随着从背后传来的冲击感,让山天中德向前踉跄着走了一步。

“要靠杀掉父亲大人才能保护剩下的家人什么的,太残忍了啊!这种事情,不可以让中德来做的,不可以!我不能允许!”

脸上已经挂满了鼻涕与泪水的山天七葵像是疯了一般,拼命抢夺着山天中德手中的刀,而已经无力了的山天中德,就这样被夺走了太刀。

“与其让中德一辈子痛苦的活下去,还不如让我...还不如让我来结束这一切!”

发出撕裂肝脏般悲鸣声的山天七葵以站立都开始摇摇晃晃的状态高高的举起了太刀,而山天空阶的脸上也显露出了少许的悲伤。

这时,在山天中德的眼中,这副画面,与脑海中的另一幅画面相重合了。

这种事情,就像是曾经经历过一般...如果让七葵姐这样砍下去的话...

会发生很悲伤的事情,比起现在这种事情,或许还要悲伤数万倍...但是,这不是自己的记忆,这是不曾经历过的...但却相当真实的映入了脑海中。

(...不可以的,如果继续下去的话...)

手,在这份意识的驱动下,以适中的力道击打在了七葵的脖颈上。

“呜——...这..样..的...”

发出了含糊不清的声音之后,山天七葵软倒下来的身躯被身后的山天中德轻轻抱住了。

轻轻的拿出了七葵依旧紧握在手中的太刀,山天中德以无力的微笑温柔地说道。

“不可以哦,姐姐,我的命运,只能由我自己来结束,你这样硬来的话所有人都会很困扰的。”

“...中德...”

似乎是听到了山天中德的声音,已经晕倒在山天中德怀中的七葵发出了轻轻的呢喃声。

“已经做好觉悟了吗?中德...”

山天空阶变得有些沙哑的声音,再度传入了山天中德的耳际,中德决定将这接下来会发生的一切都深深地刻入脑海之中。

“老爹,我会尽量...让你轻松的解脱的。”

“...我可不担心这点哦。”

说完这人生的最后一句话后,山天中德的刀刃笔直的落下。

接着,一颗代表着【剑圣】二字的头颅,滚落在了地上。

最后一根蛛丝,已经缠上了。

山天家,彻底被入夜所根除。

这或许,就是山天中德与山天空阶,必然要接受的宿命,或许山天中德在火场中奔向山天居地之时,就已经明白了之后的事情了吧。

在那之后,山天七葵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把自己关在一间小屋子里,虽然将山天中德送来的饭食每次都全部吃光了。但是却没有说一句话。

而山天中德在那时起便脱下了代表山天家的甲胄,而换上了代表入夜家最低级士卒的青色甲胄。

为了赎回家人,山天中德要完成两件事情。

一:将父亲山天空阶的人头带回。

二:成为入夜家的家臣。

即使山天家已经彻底被消除,但一些必要的闲杂事务也必须要完成,比如遣散一些家臣,如果要走的,自然是让他们走,当然没有俸禄拿,至于愿意跟着山天中德的,自然是跟着山天中德一同前往入夜家。

与外界的一些事务,比如与西海之滨的水村家的商业贸易,山天中德选择了无视。而与远溪家似乎存在的联姻问题,山天中德也只是笑了笑。

现在已经变成这样子的山天家,还有什么资格与其他大名联姻呢?

烟雾已经完全消散,但星空也已化为湛蓝的天空了。

而此时的山天中德,也即将踏上不同的人生轨迹。他并没有复仇的打算,因为说到底家族的性命还是掌握在入夜的手中。

至少,在这有限的条件内,要做到问心无愧吧。

作为降将,山天中德就这样沦为了入夜的家臣。

蓝天中,划过了一颗妖艳的流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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